舅奶奶外传 (短篇小说)

据说，舅奶奶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女，能嫁给身体有残疾、又没正式工作的我二舅爷，完全是缘份。舅奶奶亲口对我们说，她前世是一家车马店的老板，踢断过伙计一条腿，恶业罪报,在这一世，车马店老板转世成现在的她，那位伙计，这一世转世成我二舅爷，老天惩罚她，是让她尝还前世业债来的。正因为有这种心态，她与二舅爷结婚后，不怨天，不怨地，把一门心思全用在了操持家务上。舅奶奶还给我们说起过一件趣事：在那种风流女子无一不去歌舞厅的年代，她也跟一位女伴去凑热闹。到歌舞厅后，她与女伴刚坐到沙发上，便听到身后有人咯咯咯的笑，她回头一瞥时，意外的发现，她的男人----我二舅爷就在她身后的沙发上，正望着她偷偷的笑，还向她做着鬼脸，在面对面近在咫尺们瞬间，她顿时浑身软瘫，被吓得从沙发上溜下去，瘫坐在地上浑身直发抖，最终，还是二舅爷一QUE一拐的用自行车驮着她回家。
　　舅奶奶后来提起这件事时，苦笑着说：“其实，那都是苦中作乐！”在那种年月，国家的政策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，有权有势者发了财，家里富得流油，无权无势的舅奶奶一家，无一人有正式工作，舅奶奶和二舅爷，只能到街道工程队找临时活儿干，家里无固定收入，既就是这种卖苦力的血汗钱，也是时断时续，工程队无活儿时，他们只能回家，没经济收入，自然是饿肚子。在那种情况下熬苦日子，二舅爷只有靠拾垃圾维持全家生存。
　　二舅爷始终处在痛苦与绝望之中。有一天，他用拾垃圾换来的钱，买上高梁酒在巷口大树下又喝醉了。不知不觉间变天了，一道道闪电，一阵阵雷声，倾盆大雨从天而降，完全醉了的二舅爷，竟在暴风雨中迎着闪电和雷声，双手伸自雨幕，怒目望着苍天，悲痛食欲绝的吼叫起来：“……老天爷、老天爷啊，世上的人富的富，穷的穷，你为什么这么不公道？为什么不给穷人一条活路？……老天爷，你为天不公，妄为老天爷啊……”多亏舅奶奶等不回他，推了自行车，出门冒雨去寻找时，才发现二舅爷己经烂醉如泥，躺在树窝子里昏迷不醒……！舅奶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二舅爷弄上自行车推回家，待二舅爷酒醒后，夫妻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！
　　说到底，还是家里穷。舅奶奶一家老房子被拆，得到的补偿，仅仅是可供一家人容身的陋室----没有取暖设备，没有天然汽管道！是名付其实的拆迁户简易房安置区。从贫民区搬迁到贫民区，在这三教九流杂居的大杂院，竟然也是大鱼吃小鱼，小鱼吃虾米，穷苦人之间，看不到同情，不存在互相帮助，略微强点的，欺负更弱小者，是家常便饭。新到这个这个贫民区，舅奶奶家很快便成为被人欺辱的目标。最让舅奶奶忍受不了的，是住户中有人把她家楼道口窗台下作为厕所施用，总有人晚上在那里偷着拉屎撒尿。她实在忍受不了了。
　　别看她如花似玉，平日里文静如水，竟然也有变成母老虎的时侯。趁着二舅爷和她儿子不在家的一天，她披头散发、一腿里一腿外的骑在她家敞开的窗子上，放开嗓门儿，用最粗野、最下流、最不勘入耳的脏话乱骂起来。她的吼叫声像打雷似的，震得整个大杂院哗啦啦响。有人实在听不下去，前去劝她，竟被她劈头盖脸的骂回去，见如此，谁也不再理她，她却没有停止恶骂声。从早晨骂到中午，她斟杯凉水吃个馍馍，骑到窗上接着骂，吼哑了嗓子，嘴唇上也磨起血泡，从中午又骂到天黑……！从此，她被整个大杂院视为泼妇，被称为母老虎，也正是从那天开始，再也没人敢到她家楼道口和窗下拉屎撒尿了！
　　据舅奶奶后来苦笑着给我们说：那个时侯，她实在是被欺负的没办法了，才想出了这个绝召。为了活下去，背上个泼妇和母老虎恶名不要紧，只要不被人欺负就行，没料到效果比预料的还好,不仅镇住了欺软怕硬的势力眼，这消息在社区和街道上传开后，她家太穷太苦的名声也在社区和街道领导那里挂上号，为了社会和谐稳定，社区便在公益性岗位给二舅爷谋了份差事，虽然仅仅是个综治员岗位，总算有了一份固定收入，全家人不至于经常饿肚子了。后来，二舅爷不幸因病逝世，社区觉得这家人可怜，便又让舅奶奶接替了她丈夫生前的工作。舅奶奶成为综治员后，凭着她的聪明才智和对工作全心全意的负责精神，不仅成为综治队队长、社区副主任，还成为光荣的党员！
　　实际上，舅奶奶娘家爹担任过志愿军的团政委，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，荣立过战功，她年轻时上学期间，从小学到高中，一直上的都是名校，在校期间，也总是班干部，只是……！按理，她担任个社区副主任，成为拿工资的“编外干部”，是顺理成章的事，没料到仅仅因为她的这点小小变化，大杂院穷人窝子里，竟然有人从不服气、发展到从背后用“暗箭”伤害她，散布说她是狐狸精，甚至不辞劳苦的到舅奶奶家窗外听墙根，看她儿子不在家的日子，这个风流寡妇的房间有没有男人的声音！舅奶奶是何等聪明的人？她已经发觉有人在窗外偷听，便悄悄准备了一尿盆屎尿，端着尿盆，脚步轻轻的来到窗跟前，悄悄拉开窗扇插销，猛的推开窗子，把一盆稀屎尿糊从窗口泼出去，直泼得偷听者劈头盖脸都是屎尿，还只能赶紧爬下，连大气都不敢出。舅奶奶这才开了房子里的灯，连门口的灯也开开，假装成不经意的向窗外一瞅，象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，吃惊的说：“……x嫂，怎么会是你？……这、这、这……我还以为是哪个臭男人不存好心，想欺负人，没到……黑天半夜的，外面又这么冷……要紧不要紧？我弄盆凉水给你冲冲吧！”被泼的女人哑巴吃黄莲，有苦说不出，连脸上的屎尿都顾不上抹一把，连声说着“不要紧”，连滚带爬的一溜烟逃走。舅奶奶还在身后椰榆着说：“x嫂，天黑，走好……”直到发现邻居们已半掩了家门，从门缝里向外偷窥时，她知道目的已经达到，才啪的一声关了门窗。虽然是大获全胜，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，心里越想越不是味道，一个人在屋里伤心的哭起来！
　　舅奶奶后来对我们讲起这件事时，含着泪花苦笑着说：“……他(指我二舅爷)死的坏坏的了，他如果活着，那些王八蛋们，连个大屁都不敢放，可是现在……”！关于二舅爷逝世的经过，我还是在上上一辈的长吁短叹中渐渐听出眉目来的……
　　……那是个冬天的日子，作为社区综治员的二舅爷，一大早就去上班。他的职责是在社区辖区巡逻，正当他执行巡逻任务期间，可能是感觉到了心里不适，便紧忙一手捂在心房前的胸口，一只手伸向不远处的墙壁，脚步还未挪到墙跟前，便一头栽倒了下去，躺在地上后颤抖的腿挣扎着踢蹬了几下，就没动静了……！这一幕被不远处小买店老板透过窗口看得一清二楚。她后来说：“我还以为他(指我二舅爷)是喝醉了酒，便没在意……”实际上，她虽然看到了，根本就没打算去救助，直到小区另一位位住户回家，发现有人倒在院子里，不仅死亡，浑身都疆硬了，便吃惊的呼喊起来，社区的、家里的人闻迅赶到现场后，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！二舅爷虽然是在岗因公殉职，因他是“编外人员”，劳动法规定的各项抚恤金，均没有他的份，就连丧葬费，也是由家中凑的，火化后，因买不起墓地，其骨灰盒，至今还寄存在公墓区骨灰堂……！舅奶奶伤心归伤心，她却明白，今后的人生之路还长着呢，为了儿子，再大的委屈，都得咬着牙挺着……
　　当然这都是这去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，现在，舅奶奶总算扬眉吐气了。当我在表舅妈的QQ上看到舅奶奶抱着她的小孙子乐得连嘴都合不上的照片时，赶紧呼叫奶奶过来瞧一瞧，奶奶看到她娘家兄弟媳妇----我的舅奶奶抱着孙子的照片时，那个高兴劲儿，我用语言根本形容不出来。我赶紧给舅奶奶拨通长途电话，接电话的竟是表舅妈，原来，身为社区副主任的舅奶奶，晚上十点的阴雨天，都不忘她的职责，竟与她的同伴们，到辖区内入户，忙她的本职工作去了……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作者 刘雨槐(6岁半)